给小破文瞎起名字的时候,本来想叫“两种活着的方式”,是因为我觉得人可以横着活,或者竖着活。横着的方式,就是尽早的去探索世界,满足好奇。 想去的地方,挤一挤时间就去了。穷的话,就住最便宜的酒店,每天都吃辛拉面,但是能满足眼福和好奇。趁着年轻力胜,学会滑雪,登山,攀岩,学会摄影,日语,和弹吉他。
还有另一种方式,是“竖着”的,是先找到稳定的工作和生活,再去探索这个世界。 这意味着你早早地进入职业的快车道,勤勤勉勉的工作加薪。你眼前的路艰难却相对清晰,从assoc, 到VP, 到MD, 到5 million年薪和在Canary Islands的游艇生活。你也可能去创业,每天都打仗一样的解决各种问题,给客户送上你精心打磨的产品。
你父母,你身边的人,你自己都说:等熬到XX的那天就出头了,就可以放松下来了。当你再抬头,发现自己已经42岁了,还没去计划以久的珠峰大本营,还没捡起忘掉很久的法语和吉他,还没和爱的人一起感受过阿拉斯加的严寒。你找了个教练,试图开始打网球,小心翼翼的安排着被工作和家庭四向拉扯的假期。你想去走Patagonia Circuit Trek,但无奈在出发前两天因为一个客户的新需求再次推迟。
这是我目前理解生活的坐标系,未来估计会推翻重构。大部分人不是完全“横着”或者完全“竖着”,而是斜着的,但倾斜的角度不一样。我之所以会这么写这篇,是因为自己总是被这两种方向不同的力所拖拽着。 我是极其幸运,极其幸运的。Hans Rosling一本书叫Factfulness里面说到:如果你在读这本书,那你大概率已经是全球Top2%的人了(生活质量,财富,社会地位)。他说的没错,因为你大概率活在英语国家,受过良好的教育,会去主动读书。而我可能比这2%还要在幸运些。站在这尖尖儿上,我有选择的权利,我可以选择横着,而大部分人只能竖着先稳定住生活。这并不是炫富。如果你在读这篇文章,那你也大概率是前10%的人了。
我的确想横着。我想去Trinidad and Tobago去看我课本里提到过的鱼,我想去熟练的掌握法语的动词变为和虚拟语态,去尝试着多学些乐理和作曲。尽管我身边的人都在努力找工作,进入大企业,我却毫无动力。我有限的实习经历并没有让我对在大公司“拼搏,奋斗,本分”产生一点兴趣。我不太想做着别人的产品,只想捣鼓捣鼓自己的事情。如果把我放在18世纪,那我可能就是女版的拉瓦锡(化学家)。我妈说我没有贵族气质。那时候没有远大志向的贵族,都是每天在家弹弹琴,画画,搞搞学问。他们觉得这理所应当,靠着封建制度的税收舒舒服服的活着。我可能是当代拉瓦锡,但是总想去送外卖。 一方面,我怀疑为什么我值得我的特权,凭什么我家就可以雇佣阿姨洗碗。另一方面,我害怕失去这种privilege,害怕真的被生活所迫。我害怕变穷,送快递是赚不出滑雪票的钱的。
我想这两种力量,是大部分中国留学生都会有的:对拥有特权的愧疚,和对失去特权的恐惧。 愧疚可以通过各种自我欺骗和舒缓抛在脑后,而后者则是主导大部分决定的因素。家境极其殷实的朋友,依然选择80小时每周的华尔街工作,努力去积累财富和经验。偶尔会跟这些人吃饭,桌上谈论的话题离不开股票,包裹,买房,跳槽一类的话题。他们才22岁啊!我会感慨,为什么感觉他们活的如此辛苦。22岁的人,不应该在写小说,拍照,爬树,唱歌吗?但同时我也会觉得自己太不争气,恨不得踢自己一脚,为什么你对未来毫无安排,没有稳定高薪, 没有prestigious的工作,不在大互联网公司或者咨询公司上班。
我时常会和母亲聊起这个问题,我母亲倒是很看得开,完全不是那种精英鸡娃的妈(我也不是被鸡大的)。她创业和走向“所谓正规”,都是38岁之后的事情了。她有了我,成为了母亲,才开始有那种奋斗的动力。我问她说,那你之前干嘛去了?我妈说:玩啊! 想想看的确是,我现在的登山包和雪裤,都是我妈当年用过的。她说她学习不好,前15年工作也没努力,但是当有一天想明白了,知道想做什么了,再拼了命去做,也不晚。我跟她讲,我没有去找实习,也不想找,她竟然笑着说:那就对了,你可算是正常点了。
既然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点了头,允许我继续玩几年,那我可能就的确横着这么过下去吧。等哪天我想好了,从地上跳起来,再开始走上“生活的正轨“就好了。申请研究生的时候,我就知道自己想去欧洲,想去法语国家生活。我还没见过挪威的峡湾,还没吃过爱沙尼亚的面包,还没爬过多洛美蒂。也可能是深受我教授的影响,他在Bern教书了12年。最后幸运的的去了梦校EPFL。我现在对未来三年,有着和我2016年飞机落地JFK,即将开始大学生活时,一样的期待。我想这对我来说恐怕就象征着正确的决定吧。